黄少天x周泽楷 ABO

13.

Alpha消失的三年里，周泽楷只撞见过对方一次，在他能够熟视无睹需要一个人度过的发情期、也能够妥当消灭掉电影院里的大份爆米花之后。

他起先并没有管住自己的信息素，这意味着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挑衅地罢了工，他的味道溢得整个放映厅里都是。散场的时候他们错身而过。他的Alpha手里多了一张写着地址的字条。地址足够隐秘，以他们的水平，总不至于会被任何人目睹。

他的Alpha去了吗？还是谨小慎微地将他们的偶遇抛诸脑后？周泽楷至今也不知道。

毕竟他自己并没有去。

 

 

周泽楷留在通风管道口的字条与他的Alpha一脉相承，沿袭了镜面上一切信息的言简意赅与掐头去尾。或者说这显然是对方被他同化出来的结果，毕竟那是一个曾经远近闻名的话痨。

那是一个十分晦涩的座位号。源自于他机缘巧合之下听了半耳朵的只言片语。

鉴于赌场大厅的结构并不像餐厅酒吧那样井然有序，周泽楷其实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对方一定能就此找到他提示的信息——再者，就算他们当真心有灵犀到足以眼神交流，周泽楷事实上也不确定那个固定每晚占据着某个吧台位置的工作人员是否真的口无遮拦到把饱含着信息量的抱怨随时挂在嘴边。

然而他想，这个世界上一切需要以概率论的事情都带有一定的赌博性质，卧底先生既然常年浸淫在这样的环境里，想必在此道上多少是精通的，因而他应当是足以理解的。天知道如此强词夺理一番，周泽楷便十分笃定地将这件事单方面地了结了。

也是基于这个立场，周泽楷又想，那么他的困境——需要将情报局与特警队一切任务的进度如实交代给自己的困境——便不太可能来自于赌场内部。他混迹了三年，爬到这个位置上，足以证明他的能力，因此没道理在这个看起来风平浪静，并不需要他有什么大动作的时候做一些会让自己暴露的事情。

那么他的困境只能来自于他们共同的后方。

Ｇ区赌场在他们当中有内鬼几乎是包括警校花坛里的肥猫在内的所有系统内部生物的共识，这也是为什么周泽楷再急切也无法接触到任何有关情报系统信息的原因之一。当年的魏琛与如今的喻文州四两拨千斤的一切都是对命悬一线的情报人员最后的保护。

在这把承重千钧因而岌岌可危的保护伞下，周泽楷机缘巧合窥见过伞下的人。那时电影刚刚放了个开头，还没有来得及升级的主角刚刚出发，带着一路就地滚过的累累伤痕，然而他毕竟是要遇见同伴的，他的战友与爱人在电影剧本里等待着他，让他在伤痛中笃定前行。

周泽楷在控制不住四溢的信息素里安静而痛苦地想，但是他的Alpha是没有这样的待遇的。他的每一步都走在刀锋上，而刀尖向着深渊与峭壁的方向。

两年前年轻的Omega看起来像是屈服于信息素的狂潮——他走向他，与他擦肩而过，指尖的皮肤带给彼此触电一样的焦虑、喜悦、迷茫与快乐。在一个最悲观的瞬间，周泽楷甚至以为那会是他们之间最后的触碰。毕竟他们都知道，无论周泽楷递过去的字条上写着多么隐秘的坐标，他们都不会赴约。

两年光阴竟然就这么过去了。而比这些消磨在光与暗的界限上的一切时间更加令周泽楷感到雀跃的是，他们终于又可以并肩作战了。

他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呢？几乎与他们相爱的时间一样长。

 

如他所料，卧底先生尽管开始隐秘而刻意地徘徊在固定的区域里，然而被周泽楷锁定的目标人物并没有再度露出可供窥探的破绽。

周泽楷理解他的谨慎，毕竟一旦公安系统里的内鬼开始有所动作，喻文州首先会做的就是切断同一线请保人员之间的联系。

没有人能从平静无波的水面下捞出来一根安静得毫无异样的针。

周泽楷一方面理解对方的谨慎——即便是来自于周泽楷的信息，没有十足的把握，无法确定目标人物的价值，情报局的资深卧底自然不会冒着暴露自己的风险去做任何事情，何况眼下他身后正有惊涛骇浪在悄然迫近。

然而另一方面，周泽楷却又感到一点微妙的不情愿——不乐意，不高兴，怎么都好，毕竟是不应当出现在严肃而凶险的任务中的私人情绪。当年毫不犹豫在他的指挥下钻了通风管道的家伙变得谨小慎微起来，这多少让周泽楷有些不习惯。漫长的三年在重逢里变得短暂，又在各自的成长中被加倍拉长。

所幸更加重要的日子比山雨欲来的一切都到来得更快。

 

在几乎不必彼此言明的双重筹谋下，情报局早早布置好的撤退计划终于到了执行的日子。

按照某个十足自大的Alpha的逻辑，他显然是认为自己可以经由漫长的通风管道，就着岌岌可危蒙着水雾的镜面，说服自己的Omega的。而喻文州单方面切断同他的联系显然是意料之外的突发事件。因此他绝对没有时间取消这次撤退的行动。

或者说，周泽楷默默地想，他也根本没打算取消。

甚至再狠一点，自己根本就是对方的障眼法。情报局的真正目的也许一开始就是要送走他们紧迫盯住了的目标任务，多半是重要的污点证人。

也许是所有的Alpha都有这种俾睨天下自视甚高的臭毛病，也许只是周泽楷遇到的是“个中翘楚”，总之从他们相识之初，Alpha先生就十分擅长移花接木偷梁换柱之类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是一个绝对而彻底的机会主义者——从这个层面来看，他显然非常适合G区的生存环境。

 

赌场在这一天如期举办了跨年活动。

高智商有文化的黑社会头子经营起赌场来，少说也要甩开他那位早早被拉下马的前任八条街。又或者他仰仗着位高权重的内鬼，终于无所畏惧——毕竟向来聚集着过街老鼠的G区上空竟然炸开了并不逊色于商业区的烟火。

白先生果然对A公司突然发过来的资料将信将疑，深更半夜喊了周泽楷去旁敲侧击。

周泽楷不知道显然已经被暗中控制了的A公司突然给过来的资料里具体有什么，但是他至少可以从白先生的反应中得出两个结论——第一，他这个角色存在的意义既不是A公司留在G区的对接人，也不是所谓的初次合作的重要人质，最大的可能性便是他留在这里，只是为了再把新型抑制剂在G区的测试结果带回A公司；第二，白先生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对穿云防备又冷漠，相反，他十分重视穿云及其身后的A公司，这就证明，这份新型抑制剂的样本对G区而言十分重要，重要到白先生这样凌驾于整个G区的混乱规则之上的人物，需要步步紧盯着推进中的每一个步骤，非但不能有遗漏，也不能有不在计划内的临时性的增添。

G区在这个事件里的被动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在这种混乱而庞大的局面里，似乎有一根飘摇的暗线逐渐从黑暗里显露出来。

而只要有一道浅淡的光，岌岌可危牵连起上不得台面的一切人与事的线索，便能晴儿与折射出微末而明亮的痕迹。

 

亮如白昼的赌场大厅里正在群魔乱舞。

孙翔也不知道往自家衣领子上倒了多少酒，已经到了不必靠近就能知道这是一个教科书般的酒鬼兼赌徒的地步。当然孙翔恐怕有他自己的顾虑——今晚的行动非常重要，因此暴露的可能性也非常大，自从周泽楷自作主张把身上的定位芯片拿下来之后，孙翔不得不冒险同他们队长当面接触得更加频繁，倘若G区赌场当真谨慎到一帧一帧地看监控，难保不会就此怀疑到周泽楷身上。

因而他今天十分内敛又高调地换了一种穿衣风格——当然落在同伴眼里，多少有点像是暗搓搓想要展示自己丰富而庞大的衣柜的花孔雀。

吴启自流连赌场一来，平均一天要吃三趟孙翔的暗亏，趁此良机公报私仇，往孙翔拾掇颇久的新造型上倒了一整杯并不在报销范畴内的洋酒权作报复，还要美其名曰为了让队长更快地认出你。鼻梁上架着无框眼镜企图扮演一个误入贼窟的阳光小青年的孙翔险些就地给他气成了流氓。

气味大到简直是所有五感超群的Alpha和Omega的灾难的孙翔同志破罐子破摔，顶着自家队长赤裸裸的嫌弃眼神撞过去同周泽楷分享了另一杯同样不在报销范畴内的洋酒，成功让周泽楷借着洗漱整理的由头从看顾他的保镖眼皮子底下获得了短暂的自由，以便他把吴启放在隔间水箱里的联络设备神不知鬼不觉地塞进耳朵里。

地形是一早就踩好了点的，特警队也几乎倾巢而出，重要的坐标上都安插着人以防万一。

所有这一切，江波涛是与情报局通过气的，然而暂时与情报局断联的某位卧底同志显然是一无所知的。

因此特警队今晚的行动与卧底先生的计划将会是冲突的，尽管他们殊途同归——最终都是要把重要的污点证人安全带出G区。

而卧底先生——他最初会因为有人跟他抢人而慌乱，然后他不必怀疑的专业素质会让他理解特警队突如其来的行动，他会飞快地意识到情报局默许的原因，顺势猜测到周泽楷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他会感到意外，会担心，最终还是会相信周泽楷，相信自己，相信他们彼此信任。

而当兵荒马乱的一夜过去之后，G区与内鬼一切的怀疑与愤怒都会集中在胆大包天的特警队身上，甚至他们会迁怒突然反水的A公司，但是不再会把视线投向赌场内部。

既然他自认能搞定无论是特警队的还是情报局的任务，周泽楷想，那么自己就为他带走一切顾虑，他的污点证人，他也许要面临的怀疑，还有他反复分心的爱人。

周泽楷对着盥洗室的镜面发了会儿呆，静静地听着内置通讯工具里各单位的汇报，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某人攀爬通风管的“英姿”。

而今天之后，他们又要分开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