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少天x周泽楷 ABO


2.

 

黄少天眼珠子转了半圈,在同伴的震惊与当事人的莫名里十分自来熟地揽过Omega的肩膀,“宝贝儿枪法不错,下周演习我俩一组怎么样?”

漂亮的Omega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呆呆地点了点头,“可以。”

 

 

G区赌场乃是一颗陈年的大毒瘤。表面上十足的光鲜,通明的灯火几乎能染就半片不夜的天空,内里却日复一日滋生着上不得台面更见不得人的腐朽。

一条双向四车道的省级公路将鱼龙混杂的G区一分为二,一边是鳞次栉比的高楼,一众高消费的会所、酒店众星拱月着中间的赌场,另一边则像是全城的老旧棚屋自个儿长出了腿,筚路蓝缕似的凑到了一起,外人误入这里,恐怕连能顺顺当当穿行出去的路也找不见,少不得要进几趟乱七八糟堆满了匪夷所思的物件的死胡同。

黄少天将赌场值班室仅供通风的窗户隙开一道微小的缝,把屋子里头浓郁的二氧化碳放出去,就着熹微晨光里阴沉而蠢动的棚屋区远景咔嚓咔嚓活嚼生吞了两粒薄荷糖。

极冷与极烫在某种程度上是难以从感知上轻易区别的,有点像棚屋区里挣扎着多少不越雷池的苟延残喘,而他置身的赌场里又掩藏了多少纸醉金迷下的无恶不作。

薄荷糖滚烫的凉意气势汹汹地冲了上来,连眼眶都仿佛结起了冰渣子,熬了通宵的倦意便在这熟稔的气味里荡然无存。他一面在心里自我吐槽“老了老了,一个晚上都熬不动了”,一面靠着空气冷冽的窗子深吸了一口气,让冰雪似的薄荷气味像当年火燎般的烟草那样猛地过了趟肺。

门突然被推开,黄少天动作一顿,慢吞吞地转过身来。

来换班的人几乎是闭着眼睛东倒西歪撞进来的,还没开始干活,已经先打上了哈欠,“哟黄少,起这么早啊。”

黄少天一边动了动胳膊,一边离开了窗口,“手上痒得厉害,睡不着,干脆起来了。没什么事儿我回去睡觉了啊,你可别偷懒,白先生昨天在咱们这儿过的夜,听说今天有贵客到,小心别出岔子。”

换班的混子满不在乎地挥挥手,一副要就地打起瞌睡的蠢样瘫进了监控屏幕前的座椅里,“行,你赶紧回去补觉吧,我坐阵,你放心。”

黄少天走到一半,想起了什么似的折回来,“诶,我手机充电呢。”

睡眼惺忪的那位“哦”了一声,被黄少天连人带椅子一并推开——他弯下腰去,一边吐出来半口气,一边飞快地把主机上毫不起眼的一小块芯片并着手机一道收进衣袋里。

 

他疏忽大意了。

哪怕换班的懒鬼千年难得提前到了,他也不该短暂地离开存储芯片。

这绝对是任何一个卧底的大忌,倘若来人稍微精明清醒那么一点,他搞不好就能给顺藤摸瓜着交代在这里,情报局对G区赌场艰难的渗透就此毁于一旦。

然而黄少天想,三年以来,他恐怕更像一个货真价实的以搏命为生的G区混混,是那些垃圾似的Alpha打手中的一员。

他当然早在决定走上卧底之路的最初便强行修炼出了与理应年轻气盛的过往并不相称的心如止水——比如沉着地销毁掉自己存在于正途上的所有痕迹,比如冷漠地单方面从自个儿刚刚睡过的Omega视野里几近彻底地消失。

最初他自认是不可或缺的那一类,不论生死,终归是老掉牙讲出去要引人发笑的所谓无名英雄——这大概是他仍然年轻的硕果仅存的证明。后来他渐渐明白过来无名与英雄天生悖论,讲出口来的确是要引人发笑的,只庆幸个中骄傲雀跃、辛酸苦楚,丝毫不曾与外人道。

他像是天真无邪的柔弱少女手中牵着的纸鸢,牵连着他的甚至不是连结着晴朗天色与公园草坪的棉绳——它们太显眼了,足以当面切割开远处绵延一色的天地,清清楚楚落在注视着或残忍或绚丽的景致的眼睛里。他的线不过是轻飘飘的脆弱蛛丝,它会因为各式各样的理由——庄严的、可笑的、深思熟虑的、无关紧要的理由——轻描淡写地扯断,在盛大的阳光或者沉重的夜色里留下一道难以捕捉的微光,拖着漫长的蛛丝与残骸飘向谁也不至于宣之于口的远方,成为一具潦草埋葬的骸骨。

为万家灯火负重前行的意义举世皆知,终点却鲜少有人在意。

他不知道从前的魏琛和现在的喻文州在接触暗线的时候要收获多少经年累月的负面情绪与崩溃叫嚣,单就他自己而言,在他来到G区的第三百六十六天深夜,他装作不经意似的问魏琛,“魏老大,我什么时候回去啊?”他在下一刻迅速清醒过来,不由自主端起了某种切肤传递着影响了他的冷漠,不等魏琛说话,立刻找补道,“魏老大你听错了。”

最后魏琛说,“回头让人给你捎两条烟去。”

那烟在他床底下放了两年,大概是不能抽了。

黄少天想,他这辈子最后一支烟,早在接到卧底任务的当天抽完了——他在不合时宜的地方,做了不合时宜的事情,抽完了不合时宜的烟。这一连串的人和事,像是介于他生存与毁灭之间不可磨灭的印记,渗透着他四面楚歌的道路,又成为了每一段险途尽头的光明,让他心向往之。

情报局安置在G区深处的卧底先生心甘情愿把自己的岁月、姓名、性别、生命一并铺就在暗处,日复一日未雨绸缪力挽狂澜,却仍然心怀着一点浅薄的梦想——当黄少天隔着厚重的伪装与遮挡,用炙热的掌心触碰他来路不怎么正当的照片,从前烟草气味里的冷冽风雪与肌肤贴合的极致暖意便又固执而坦然地提醒着他——你要活着回去。

 

三年前的冬天,适逢打着高级会所名头的G区赌场这颗简直摆到了明面上的大毒瘤经过了一番鱼死网破的内斗,换上了如今这位一手遮了半边天的新当家,匪首手段通天,一言不发烧了好几把火,不仅从里到外清理了前任龙头的余孽,也不知道打哪儿来的消息,连条子安插在里头的暗桩、线人一并掀了起来,一锅端了。

过往的血流成河与人人自危不再赘述。在那般凶险且惨烈的节骨眼上,要再铺起深入腹地的情报网,很难不打草惊蛇——何况当时星火燎原的事态,要说那位异军突起的白先生在条子队伍里没个位高权重的眼线里应外合,警校花坛里肥硕的大花猫恐怕都不会信。

黄少天就是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上孤身一人闯进群魔乱舞的G区的——他尚未毕业,档案还没来得及转到情报系统,姑且能够被安稳抹去,不至于前脚刚摸进白先生的地盘,后脚就给卖个彻底。

他起先住在棚屋里,切实扮演着一个东躲西藏的蝼蚁——这样的人才是这些错综复杂永远渗透着腐朽味道的巷子里的主流,他毫不起眼。那是单薄的木板隔出来的昏暗阁楼,隔壁住着昼伏夜出的妓女,吱嘎乱响还破了几个洞的地板下面是器械嗡嗡乱响的纹身店。彼此作息相悖的纹身师父与浓妆女人日复一日互相问候祖宗八代和生殖器官,劣质化妆品的气味混着微末的血腥味时刻渲染着浑浊的空气。

他花了将近一年的时候,摸透了此地混混间潜移默化的阶级规则,脑袋里装满了各路大哥小弟的真假名讳,好容易挤进了赌场看大门的打手行列。

然而这毫无用处,白先生同那位被他拉下马就地干掉的前龙头显然不是一个段数,他几乎不在赌场里露脸,而“大清洗”之后,赌场固若金汤,高学历的海龟龙头深谙管理之道,兜里没几个钱的新面孔只能伴随着各种赌博机器浮夸的噪音在底下的大厅里转悠,连带着一楼的打手们连电梯都进不去。

当时魏琛还在情报局紧锣密鼓有苦说不出的一线,没来得及往上升。前头的泄密阴霾还没散去,有关卧底的一切信息他便老奸巨猾地一概装死,于是黄少天只能同他一人联络。然而魏琛此人嘴炮起来,黄少天这样天赋异禀的都招架不住。

魏琛听完情况,言简意赅地指示在铜墙铁壁外头抓瞎的黄少天:“好好干,升职加薪。”

黄少天翻了个白眼,“呸。”

当然第二年他还是成功地在赌场里头升职加薪了——所谓的升职加薪来自于机缘巧合,而机缘巧合来自于情报局详尽周密的策划——他给白先生挡了一枪。

事后魏琛没心没肺地夸他,说你不去演戏真是屈才了,黄大影帝。

黄少天心有余悸地让他滚。

魏琛从善如流地滚了,扭头就给黄少天把代号改成了影帝,直到喻文州接手了他的联络,他才终于摆脱了这个智障一般的代号。

白先生自然不会亏待舍命救他的人。黄少天凭借着一个弹孔,在被白先生的人明里暗里查完了祖宗八代之后,给从一楼大厅里值夜班的打手提到了足以整日游手好闲对着小弟们指手画脚的“经理”位置。好在就算龙头是个文绉绉时刻装着逼的假洋鬼子,手底下一大群人也还是原汁原味的小混混,只会喝酒打架,这辈子都搞不清楚职级称谓之类的鬼玩意儿,否则一口一个浸在劣质香烟气味里的“黄经理”,黄少天演技再好,也得给提前透支个干净。

平心而论,这样的待遇挺好。会所三班倒的混混们羡慕不来。离白先生麾下的核心层只有一步之遥,没那么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勾当,十分适合养老。

奈何黄少天跟养老没有哪怕半毛钱的关系,往大里说,他捕风捉影连蒙带猜递出去的消息总能从螳臂当车蜉蚍撼树一路长成拦在姓白的大毒瘤跟前的荆棘地——往私里讲,老婆本也得要好好攒一攒。

所幸白先生深谙韬光养晦之道,除了三年前险些把整个G区掀了重建的大动作,往后便像个正经八叉的生意人,成日带着一群别别扭扭西装革履着的小弟奔走于光天化日之下,一时间G区仿佛除了这个人尽皆知却仍然十分坦然地占领着赌徒夜生活的所谓会所,他手里便再也没有其他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除了白先生此人过于谨慎,大概他同某位不知深浅的司法系统高层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也可见一斑。

因而黄少天这两年,除了配合局里定位白先生及其心腹的日常坐标和行动轨迹,最大的作为大概就是从某个喝高了没管住嘴的跟班儿的只言片语里,顺藤摸瓜截下了白先生一艘走私船,顺带便端走了一个隐蔽的码头。这点损失对于白龙头而言必然无关痛痒,这么一想,自认咸鱼至今的黄少天便又有些难以言说的挫败——毕竟他已经闲得把会所一楼到二十楼统统摸了个透,仿佛白先生再没动作,他就好打道回府了。

 

喻文州的消息发过来时,黄少天正拧着胳膊给自己上药。

前几天有不长眼的赌徒一言不合抄起酒瓶子互砍,黄少天眼看着自己手底下一个叫小狗的跟班一头雾水地拉架,拉着拉着就把自个儿的后脑勺露给了人家的凶器。黄少天把他提溜出来,自己胳膊上给拉了道口子,实在有理没处说,只好劈头盖脸把小狗喷了一顿权作出气。

黄少天照着喻文州发过来的新号码打过去,“是我。”

喻文州非常少见地没有寒暄,发过来一张有些模糊的照片,直切正题,“少天,尽快查清楚这个人的底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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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樵

ky退散,一边ky一边蹭文出门掉钱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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