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翔x周泽楷


4.


周泽楷闭着眼睛躺在那里,辨别着房间里的另一人踩着地毯行走的轨迹。

最后对方终于忍不住走过来,站在床边不肯挪窝了,周泽楷才在心里叹了口气,慢吞吞地睁开了眼睛。

身体像是给一整列火车碾过一轮的酸涩和后面难以形容的肿胀让他轻易意识到夜里发生了什么,他也同样知道吸血鬼敏锐的五感不至于分不清真睡和装睡。

逆光的血族似乎松了一口气,半跪在床边,往周泽楷那里凑过去,好半天才挤牙膏地似没话找话,“……你醒了?”

周泽楷:“……”

他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退,勉强在一片混乱里大致理清楚了前因后果,他略微蹙着眉,几乎一字一顿地显然是被无故牵连的吸血鬼先生解释,“昨天,太大意。有人下药。”

他艰难地讲清楚来龙去脉,被迫向吸血鬼先生科普了某些人类对于同胞的恶意,终于还是感到了各种意义上的难堪,迟疑着对孙翔说,“抱歉,连累了你。”

孙翔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庆幸还是失落,他夜里冷静下来以后,已经意识到了周泽楷莫名其妙的反常总有原因,眼下猜测被证实,心里却并不好受。

隐居世外的血族虽然在诸多轶闻传说里难免与风流韵事扯上点关系,事实上对待伴侣关系却十分慎重、传统,所以按照孙翔的想法,这种事情哪怕是意外,他也无法当作没发生过。

他想起来给周泽楷误伤之后一度深陷的炽热梦境,那会儿他还不曾当面见过周泽楷,只在长距离传送的晕眩、银子弹当肩穿过的疼痛,以及猝不及防面对腐尸的惊吓中隐约感到了对方的气息。之后这清澈的、若有似无的气息便一直萦绕在他身边,因而他哪怕只身一人误入现在看来也许恶意满满的人类社会,也仍然如周泽楷一般颇为笃定。

他鬼使神差地反驳周泽楷,一面孔英勇就义的悲壮表情,坦坦荡荡对周泽楷复述了他自己那并不足够清晰的梦境,“……所以我也有错!”年轻的吸血鬼别别扭扭地说,如若不是背对着窗口,周泽楷大概还能从他脸上看出几分羞赧,“我前天晚上就梦到……你,我不能当作没发生过!”

周泽楷慢半拍地听出了对方言语里隐约流露的要对夜里面发生的事情负责的意思,一时有点啼笑皆非。孙翔提过他刚成年,这个年纪放在人类身上着实可怕,在血族里却还足够年轻。周泽楷想他确实是个年轻人,不谙世事,又过于天真,不计较太多细枝末节,也不太在意结果。

周泽楷却是要在意的。

往大里说,如今人类与血族的相安无事既是共御外敌,又是彼此妥协,他不欲在其中凭空制造些麻烦,而就他个人而言,因为这么一个捕梦网与药物反应共同导致的巧合,一个意外,而要与另一个人多出一些更加复杂的关系,恐怕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尽管在他心里,孙翔似乎是与众不同的。这种迥异无关情欲和梦境,更加来自于阳光下的一切,年轻的、好奇的血族青年啃着粗糙的压缩饼干跟在他后面,望着一切血族领地里没有的、不常见的事物转不开视线,似乎连呼吸间的白气都比别人要雀跃一点——周泽楷余光里瞥见他透着惊喜的雀跃眼神,不动声色地放缓了脚步。

周泽楷侧躺着,刚好可以看到孙翔若隐若现的虎牙,没有威胁进食时那么夸张,却也天生尖锐,衬着他那张帅气却表情纠结的面孔,实打实地诠释着一个过于年轻的愣头青形象。

他凭空觉得有些失落,却并不如何遗憾,毕竟哪怕他们曾经近在咫尺不分彼此,中间也仍然隔着鸿沟天堑,无法逾越。

“做梦是因为捕梦网。”周泽楷冷静地说。

 

孙翔终于知道了深渊蛛不是猪,也知道了捕梦网是这种魔物的武器。

深渊蛛被穿过他身体的子弹一击毙命,留下来的有着动听名字的蛛丝让他在炽热缱绻的夜里梦见了素未谋面的周泽楷。

孙翔有些想笑,他想说这玩意儿也太稀奇了点,都死透了还能折腾这么些幺蛾子。

他想说世界上那么多血族,那么多人类,他心里明明还想着他们家不知所踪的小姑娘,却偏偏要在万千人海里梦到周泽楷。

周泽楷从床上下来,他生得白,皮肤上错落的吻痕显得深刻又鲜明。

他看起来毫不在意自己赤身裸体的样子,径自去行李包里拿换洗衣服穿。然后他穿戴齐整,开始收拾行李。

关上行李包拉链的声音不知怎的刺激到了孙翔,孙翔脑子一热,三两步跨过去,用力捉住他的手腕,仿佛周泽楷要就此把他扔在这里,强行与他划清界限。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看起来十分难过,周泽楷却看得分明,因而当孙翔握着他的手腕把他推在墙上凑过来时,他没有抗拒。

然而他平静的、毫无波澜的眼神却仿佛是压垮孙翔的最后一根稻草。

孙翔猛地低头,埋首在他颈项的位置,不由分说舔舐着不久之前他留在那里的印子,然后唇舌缓缓覆上了勃发的脉搏。

周泽楷给脖子里毛茸茸的头发扎得微微仰起头,他心里并不抗拒诸如此类的亲密触碰,然而他还在犹豫是否推开对方,就感到皮肤上的触感明显不一样了。

血族真正的獠牙抵住血管的那一刻,周泽楷的枪口也端端正正抵住了孙翔的额角。

孙翔就着威胁与被威胁并存的姿势,挑着视线看了看周泽楷,似乎笑了笑,又好像没有。

然后他丝毫不顾蓄势待发的枪口,牵了牵嘴角,温柔而优雅地咬开了反复舔舐的血管。

利齿刺破皮肤,奔流的温热的鲜血被慢条细理地吮吸,周泽楷没忍住,微微颤了颤,枪口稳稳抬着,却到底毫无动作。

细微的伤口被重新舔舐直到重新愈合时,周泽楷终于蹙着眉,放下了枪。

然后他推开了孙翔。

孙翔无所谓地笑了笑,“多谢……款待。”

 

再一次坐进火车包间时,他们比前一次更加沉默。

长时间停靠时周泽楷照例下车联络联盟总部。

正值饭点,配餐仍然丰盛,只是周泽楷分给过他的香肠被换成了培根卷。

孙翔看着周泽楷脚步匆匆,漫不经心地想他大概是迫不及待要处理掉自己这个各种意义上的包袱,然后他慢吞吞从自己盘子里拨出来一个培根卷,丢到了周泽楷餐盘里。

周泽楷这回通话时间不长,带着一阵凉意回到包间,先同孙翔说到站就会有人来接他,送他回血族领地,然后他看到了自己盘子里多出来的培根卷。

周泽楷没什么表情,垂着眼睫,能够感到对面的吸血鬼毫不掩饰的紧张。

他很是犹豫了一阵子,最后还是把已经变凉了的培根卷吃掉了。

联盟办事效率极高,如周泽楷所言,果然一下火车,后勤部门已经等在了站台上。

周泽楷三言两语与同事们交代清楚,又冲孙翔点了点头,就算是告别了,他转过身走得潇洒,一转眼便汇进了摩肩接踵的出站人群。

站台上大雪纷飞,孙翔心不在焉地听着对方喋喋不休的安排回血族领地的事情,最后看了一眼周泽楷消失的方向,终于转身迈开了步子。

 

火车慢慢减速。

周泽楷从冗长而厌倦的过往里回过神来,透过雾气朦胧的窗玻璃,看到了外面熟悉的站台。

他解决了噬梦蝶和不出所料的深渊蛛,回联盟总部述职。

人们挣扎在狭窄的出站口,周泽楷在自己呼出来的白气里无意识地摸了摸颈侧的脉搏。那里早在三年前就猝不及防消弭了伤痕,然而他却保留下了这个漫不经心的习惯。

属于孙翔的气息也许已经留在了他的血液里。毕竟他喝过他的血,进入过他的身体。

周泽楷慢吞吞地戴好围巾,想到刚才收到的联络讯息,先钻进了一边的电话亭。

“你说的情况我重新分析过了,我的结论是魔物本体已死,蛛丝就不再具备本体的操控意识了,”张新杰在通讯那头回答周泽楷,“除此以外,我正在推导另一种可能性,毕竟捕梦网只是个艺术加工过的名称,我认为深渊蛛的蛛丝本身就不具备操控的功能,只能通过放大梦境来干扰神智。虽然这么说有悖我个人的原则,不过——我相信你亲自测试了太多次,应该比我清楚。”

然后那边一阵乱响,电话被旁人接过去,那个声音不是他认识的人,却十分自来熟地同他说话,“小周吗?新杰说的可能就已经等同于确定了,深渊蛛可以降级了。”

张新杰重新拿回了电话,声音里有些怒气,“没有被证明就永远是可能。”

周泽楷低下头,无声笑了笑,他无端想起来三年前在人类社会里惊慌失措最后安稳踏上归途的孙翔,那人也是在短暂的惊慌之后又迅速地单方面同他熟稔起来。

原来梦境只是被放大了。他的梦,孙翔的梦。

梦里有周泽楷的孙翔,还有孙翔的周泽楷。

然而那又怎么样呢?他甚至不需要张新杰严谨的结论,他几乎早已确定。

经年累月的时间他们都要各自度过,这很可惜,却只好遗憾,再没有别的路可以顺理成章越过天堑深渊。他想到他们短暂的相遇。不过三天的光阴从三年前便凝固在他心里,仿佛成为了背道而驰以后唯一的纪念。

他听见自己同张新杰说,“降级以后,改名叫,深渊狼蛛吧。”

他放下电话,推开电话亭漏风的门,等待漫天大雪迎面而来,带走他过于熟悉的体温。

人来人往的站台里,他仿佛看见自己也许想念过的吸血鬼先生突兀地杵在那里,带着一面孔毫不服输的表情。

他眨了眨眼,身后是联盟总部矗立着高塔,眼前是川流不息的人群。

那是年轻的血族背身离去的方向。

是一生与一瞬的距离。

 

而与此同时,血族领地的边界上,正立着一个满脸不耐烦的年轻血族。

将要再度踏足人类社会的孙翔比起从前,身形面容似乎别无二致,然而眼神更加坚定,更加坦然。

他从族人手中夺过那把需要送去人类驱魔师总部的劳什子武器,把一众唠叨统统扔在后面,转身就走。

听说北边正下着大雪,他还没有见到银装素裹的一切,便已经开始想念将要落在发梢上的大片雪花,它们会被皮肤的温度融化,沿着领口钻进衣服里,在颈项里划过一道敏锐的凉意。

正如他也还没有见到周泽楷,便已经千里之遥的地方绽开了明朗如盛夏的笑容。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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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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